不再經典的年代 (第一章.鬼屋.一)

  成功日報時事部會議室。
  程一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連續四個小時的馬拉松式例行會議對他來說實在吃不消。
  午後飯氣攻心,會議又在冷氣設備完善的會議室裡舉行,再加上主持是次會議的總編輯林嶺那厚實而低沉聲線,實在叫人很難抵抗睡意。
  「拿著!」
  就在他半睡半醒之時,坐在他身旁的同事兼好友張天朗一聲怪叫把他驚醒過來。
  「拿著什麼?」程一智有點茫然地轉頭小聲問道。
  也許在其他人眼中,程一智這種好像對懶理不理的態度實在叫人難以認同。尤其當他有事沒事就說著什麼「人生苦短,沒必要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而著緊」時,更是令那些對工作嚴緊的人大皺眉頭。
  不過儘管口裡嚷著叫人反感的說話,但當需要認真工作時,程一智卻又會完全脫胎換骨,整個人會作一百八十度轉變。那時候的他,除了對周遭觀察入微外,更會對還沒有得到解決的事情窮追不捨。就連張天朗也不得不承認,程一智的這種性格,的確有著當記者的天份。
  「籤!」張天朗把一張紙塞進程一智的手中。
  「籤?拿來幹什麼?」程一智看著手中的紙團問道。
  「林總說要派人去訪問方敏!不過因為沒有人願意去,所以現在要抽籤決定。」張天朗古怪地笑著說。
  張天朗口中的方敏,就是剛剛連續五屆成為亞洲影后,鼎鼎大名的方敏。她由二十三歲出道至今,因為有著令人刮目相看的演技而獲獎無數。今年已經五十三歲的她,仍然有著豔麗絕倫的外貌,但出乎意料地卻依然獨身。
  「不會吧?」程一智有點懶洋洋地回應道。「這種優差居然要抽籤決定?」
  張天朗聳一聳肩。
  「你想去的,你可以接下這工作呀!」
  這麼大好的機會去見大明星,實在沒有理由浪費,程一智心想著。雖然聽說方敏有那「不接受獨家訪問」的古怪脾氣,但一試又何妨?
  「林總,不用抽籤了!」程一智叫道。「就讓我去吧!」
  林嶺轉過頭來,以一種非常欣賞的表情看著程一智。
  「阿智果然膽色過人!」林嶺說。「既然你自願說去,那我們也不用抽籤,這任務就拜託你了!」
  「什麼膽色過人?」程一智愕然。
  與此同時,坐在程一智旁邊的張天朗開始在大笑,而坐在四周的其他同事也在笑著。
  「林總問有誰願意去夜探那棟最近鬧得滿城風雨的鬼屋啦,不是去採訪方敏!」坐在程一智對面的余心韻強忍著笑把事實說給他聽,然後指一指張天朗。「他的說話你居然還去相信!時事部又怎會採訪娛樂新聞?」
  「什麼?!」程一智輕拍前額一下高聲叫道,他怎可能會如此笨?
  「好啦,既然這件苦差……哎,我指高難度的任務也解決,現在就散會。」林嶺沒有理會程一智的叫聲,說道。「阿智,你現在就過來我的辦公室拿鬼屋的資料。」
  「呃……」
  
  返回總編輯的辦公室中,身為成功日報時事部編輯兼總編輯的林嶺悠閒地坐在他那張大班椅上。
  他的辦公桌堆疊了無數正等待他審閱的稿件。辦公室的牆壁上,掛滿了林嶺由年輕時代到現在所奪得的新聞獎狀。
  「這些都是那棟鬼屋的資料,」林嶺一邊把文件夾交到程一智手中,一邊輕托臉上的黑色厚框眼鏡。「你仔細的讀一遍,過幾天就去吧!」
  林嶺今年雖然才不過四十四歲,但在新聞界裡已經頗有名氣。
  他對於事情的細節特別留心,而且加上那窮追不捨的性格,更往往令他所負責報導的事件,帶出叫人感到意外的結局。
  他那優美的文筆和獨特的報導手法,也令他廣受報張讀者的歡迎。於是在短短十年內,他由一名寂寂無聞的小記者,晉升到現在總編輯的位置。
  和林嶺相比,今年二十四歲的程一智加入成功日報的日子還不算長。由於對歷史和時事有濃厚的興趣,所以在大學畢業後隨即加入了成功日報,在時事部工作。
  憑著那天生的記者性格,程一智似乎特別獲得林嶺的垂青。在他的親身督導教授下,其記者天份更是得以大大發揮,所以在報館內其他記者的眼中,即使他在五年內晉升為副編輯也不過為。
  程一智站在林嶺前面,帶著有點無奈的表情,翻閱剛拿到手的文件。
  「非去不可嗎?」程一智問道。「林總你不是一向反對炒作潮流話題的嗎?」
  「對,我的確不喜歡炒作潮流話題。不過,過去兩個月已經有兩個小孩子在鬼屋內失蹤,還有一個小孩甚至因此發瘋了,所以我覺得這已經不是一件單純的潮流話題,更何況……」
  林嶺輕搔著稍微有點凌亂的頭髮,聲線突然轉弱。
  「更何況?」程一智稍微附身向前追問道。
  林嶺輕咳一聲。
  「……更何況,你不是常說要親身經歷才會寫出好的故事嗎?」
  「這算是什麼論調?」程一智沒料到林嶺會用自己說過的說話來反駁自己。「……我在鬼屋附近的街道找幾個老街坊問點歷史,然後拍幾張照片就可以吧?」
  「當然不是!」林嶺怪叫一聲。「我預期你會有詳盡的回報,而且你應該到鬼屋裡仔細地檢查每個角落。文件夾內有一張鬼屋的藍圖,我在上面已經圈出了幾個地方你應該去檢查一下。」
  程一智抽出文件夾內一張看似是藍圖的影印本,上面有幾個用紅筆劃出的圓圈。
  「林總你又沒有去過那棟鬼屋,你怎麼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是總編輯,我當然知道。」林嶺說著。「而且這次採訪,我認為會對你有好處。」
  「……?」這樣牽強的藉口似乎不能說服程一智。
  「你好好的計劃一下,盡早去採訪,我希望在一個星期內收到你的稿件。」
  「一個星期?」程一智驚叫一聲。「一個星期會不會短了一點?」
  「一個星期的時間已經是考慮到你有其他工作的了。」林嶺一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樣子。「更何況你這次是夜探鬼屋,應該跟你日間工作沒有什麼衝突……」
  面對著林嶺的過份要求,程一智也只能嘆一聲倒楣。
  退出總編輯的房間,程一智瞄到正站在房門外偷聽,那個把他瞞騙了的張天朗。
  「臭小子,竟然出賣我?」程一智瞄準張天朗手肘搥一下,沒好氣地說。
  「哎呀!不要生氣吧!」張天朗一邊撫著手臂,一邊嘻嘻地笑著說。「在我們這班記者中,有誰比你更大膽?你就當是日行一善,拯救我們這班怕死的膽小鬼囉!」
  「嗯!嗯!」連站在張天朗旁的余心韻也認同地點點頭。
  看見他們兩人一唱一和地說,程一智實在感到好笑。
  「我這次去採訪鬼屋回來,你一定要給我一封大利是作補償!」程一智說道。
  「好啦!好啦!你回來後我們全體請你吃大餐也沒問題……」
  看來只要能夠肯定程一智會接受這項苦差,張天朗他們什麼也願意去做。
  程一智苦笑著搖搖頭,忽然想起了手上還握著那張抽籤用的紙團。
  夜探鬼屋,原本是打算抽籤決定的吧?
  他張開那紙團一看,裡面正是畫上了代表被抽中的紅色星型符號。